九年前的晚上,我们全家刚刚入睡,突然电话声响起,母亲接起电话,急切的回答着对方的问题,被电话吵醒的我隐隐听到好像是谁重病,这种情况在我们医生的家里司空见惯,因此也就没往心里去。但是电话挂断后父母仍在议论,似乎与往日不同。没过多久电话再次响起,我竖起耳朵听好像是在说急性心肌梗死、介入治疗、起搏等等。由于电话的反复打入我无法睡觉,只好起来问个究竟。这才知道大舅在印度班加洛尔讲学后突发急性心肌梗死,正在当地的一个心血管中心抢救。因为没有家属在身边,要通过电话征得家属同意才能进行介入性治疗,母亲是心内科医生,自然大家都听她的,母亲认为一切服从印度医生的治疗,家属不过多提要求。同时母亲想亲自尽快前往班加洛尔,我考虑到母亲也是七十多岁的认了,对她长途奔波很不放心,就提出我替她去,征得“家族”的同意于次日赶到北京,在印度科学院和使馆的帮助下很快拿到签证,于发病后的第三天同柯明(柯俊的次子)途径香港、新德里抵达班加洛尔。印度科学院已派人、派车在机场等候。到达后我们直奔心血管中心,因住在CCU中不能随便探视,征得负责医生的同意后我们被带到CCU病房,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一见到他老人家一只眼睛和半边脸是青紫的、非常虚弱的样子,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因为不习惯饮用印度的牛奶,大舅拉肚子,护理员收拾的不干净,被子、衣服上都有便渍,吃的东西也很不合口,尽管如此舅舅仍然是往日的豁达,没有一丝抱怨 ,告诉我们他很好,不必担心,还说这里的医护人员都很好,对他照顾的也很好。因为CCU病房不许陪护,我们只好离开医院,住到印度科学院的招待所。也有了闲暇了解了舅舅的发病过程。
发病时他正在讲演,听者中有以前听过他演讲的同行,他们感觉到有些与以往不同,但谁也没想到他突发急性心肌梗死。讲完后他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此时已感到有些不适,但为了不影响会议他没有同任何人讲,会议结束后退场中他突然晕倒,被大家送往医院,在医院的抢救过程中非常配合,一切按医护人员的要求,积极配合。我们到达印度的第二天,大舅转出监护病房,晚上我陪护,当时病情尚未稳定,但是精神很好,自己还分析病情。晚上睡梦中还在讲课,一会儿用中文讲,一会儿又用英文讲。印度的饮食和水果都不适合中国人的口味,用大舅的话讲“印度的水果不是咸的就是臭的”,菜全部是咖喱味道,还没有饮用热水。我们俩个健康人都快要挺不住了,更何况一位身患重病的老人,真让我们着急,可是大舅却一点都不挑剔,既配合治疗也配合护理,那些饭、水果尽管不喜欢吃,但为了早日恢复体力,让他吃什么他都能吃下。一周后病情趋于稳定,神奇的好了起来,考虑到回国可能更有利于治疗和恢复,我们同他的医生协商回国。医生考虑到我是心内科医生,能够携带急救药品全程陪同,才同意出院回国继续治疗。因为没有直达的飞机,经过认真考虑选择在新加坡中转。在班加洛尔登机时真让我很担心,因为当时一半脸和眼睛还是青紫的,真怕人家不让上飞机。在飞机上他有些兴奋,不停的评论印度的飞机,我怕他累不让他讲太多话,让他闭眼睛休息,他非常听话马上就能睡着,该喝水、该吃饭了一叫就醒。在新加坡中转时有服务人员用轮椅专门负责接送,服务很周到。平安到达北京首都机场,见到等候的亲人们,我如释重负,完成了重任。
在印度住院期间和在飞机上,我们时常讨论一些有关冠心病的问题,为了更好的战胜病魔,大舅从发病原因、病理变化、治疗、预防和生活中的注意事项一一作了了解。而且在后来的生活中大多也是这样做的。知识让他不要太累、不要熬夜,他好像是无法做到,一工作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还有当时说好不再骑自行车、尽量不再离开北京,没过多久也都忘记了。不仅离开过北京还照样出国。但是对治疗从来都是很认真地,听从医生的医嘱,坚持按时服药。一切都比预想的好的多,大家都为他能够战胜病魔,一如既往的工作而高兴。
没想到的事再次发生,去年年末突然接到我表哥柯元南(教授,中日友好心内科主任)的电话说我大舅刚做了肠镜,诊断直肠癌。年近九十的人又有心脏病,这下可为难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按照多数中国家庭的做法是不能告诉本人的,而是尽可能隐瞒病情。但是我们没有这样做,一切都让他清清楚楚,并按他个人的意愿选择了手术治疗。整个过程中他都充满信心、镇定自若,完全没有谈癌色变的感觉,相比之下我们的心理承受力还不如他。手术的前一天我到北京,从机场出来直接去了北京人民医院干部病房。见到大舅我真不敢相信九十岁的老人做了几天肠道准备仍然同往常一样精神、健谈。讲起发现疾病、诊断、治疗、会诊、准备手术等过程非常轻松,似乎是在讲别人的事情。次日小舅(柯伟)同我们表兄弟一起送大舅到手术室,院方做了充分的准备,由院长王杉教授亲自主刀,下午3~4时许终于等到手术结束,看到大舅被送出手术室,送入监护病房,我们立即向亲友们报了平安。但是,我的心还是放不下,尽管手术结束,可是还带着呼吸机,还没有清醒。我站在监护室门外等着监护室的工作人员出来打听情况,晚上九点钟终于打听到消息已经平安脱离呼吸机、拔掉气管插管。第二天上午被允许一位家属进入监护室看一下,经协商让我这个大夫进去,了解的能过 一些。大舅说:“正想找你,”问我怎么还不给他手术,我说已经做完了,他说一点都不疼。三天后转入普通病房。住院中一切听从医护人员的安排,包括出院前的化疗都非常顺利。出院后就又开始工作、开会,真让我们佩服。
这种面对病魔、面对死神无所畏惧的精神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这种正确对待疾病、笑傲人生的态度是生命活力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