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江县金莲山,由于两次考古发掘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这两次发掘为那段尘封的历史打开了一个窗口,从这个窗口往前追溯,依稀看到一个人群繁衍生息的生动画卷和他们远去的背影
位于云南省澄江县金右所镇旧城村委会旧城村东面的金莲山,距离县城约3公里,在各式各样的描述以及当地人的口中,这座海拔1806米的山形似一朵盛开的金莲,日出时更有“金莲捧日”的美景,因此得名金莲山。如今登上这座山,才发现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风姿,而是枯草丛生,黄土裸露,昔日的美丽早已失落。
进入21世纪,金莲山却由于两次考古发掘再度进入人们的视野,谁都没有想到,当脚步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却不期然踏上了一片久远的历史。站在山上,人们屏息静听,期待能从中听到来自两千年前的声音。两次发掘为那段尘封的历史打开了一个窗口,从这个窗口往前追溯,我们依稀看到一个人群繁衍生息的生动画卷和他们远去的背影。然而至今,这其中还有着许多复杂的谜题,尚待破解。
抢救性发掘揭开神秘面纱
2003年,刚到澄江县文体局任职的李锐得知金莲山上有一座关三小姐墓,十分感兴趣的他欣然动身上山。他没有想到,这次原本平常的寻访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当地村民告诉李锐,在山上耕地时常常会发现一些青铜器,如矛、箭镞等,他们不懂得这些青铜器代表什么、有何意义,因此常拿到供销社换米线吃。凭直觉,李锐认定这座山上一定有古墓葬,他叮嘱一个当地的热心人帮他密切关注山上的动静。
从2004年开始,澄江县陆续接到金莲山墓葬被盗的举报,到了2006年2月8日,金莲山再次传来墓葬被盗消息。这一次李锐坐不住了,上山查看被盗面积的他十分痛心,但从盗墓留下的痕迹中发现的青铜残片却让他眼前一亮。凭着长期以来对金莲山的了解和职业的敏感,李锐当即向玉溪市文管所和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进行汇报。翌日一早,不敢有丝毫耽搁,李锐同几名工作人员带着青铜残片赶往昆明,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专家进行鉴定。鉴定很快有了结果,专家们初步认定这些青铜残片属汉代物品。2月10日,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派出专家来到金莲山,进行细致的实地查看。专家走后,澄江县要求派出所做好对金莲山的保护工作,并在山上搭建临时帐篷,派人24小时值班巡逻。
几年来,时有发生的盗墓事件使金莲山上的墓葬已是盗洞累累,面对这些令人扼腕的现实,考虑到有可能造成的更大损失,所有人几乎不假思索地达成了共识:对金莲山的抢救性发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玉溪市文管所、澄江县立刻马不停蹄行动起来,不到一个月时间,2006年3月,对金莲山的抢救性发掘开始了。
随着发掘的深入,青铜器、贝类等随葬品陆续出土,其中在滇文化墓葬中从未出现过的明器让人惊奇,而更令人兴奋的是墓葬中有许多保存完好的人骨,这些人骨或叠肢、或叠层,或平躺、或扭曲……无论在李家山、石寨山等墓葬中都从未见过葬式葬俗如此复杂的情况,这在滇文化墓葬中是第一次发现!
在2000余平方米的发掘范围内,共发掘清理墓葬144座,出土器物600余件(套)。
这一次抢救性发掘,为我们呈现的也仅只是冰山一角,考古专家认定,金莲山上的墓葬远不止144座。那么,金莲山墓葬群规模到底多大?墓葬有多少座?是否还有让人震惊的秘密埋藏在这座不起眼的山上。
研究性发掘惊喜困惑并存
2008年初,在陕西考古研究院下属勘探队对金莲山进行全面系统的勘探后,结果又一次出乎人们意料:整座山上还有数量众多的墓葬尚未发掘!
2008年底,由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蒋志龙担任领队,对金莲山以科学研究为主的发掘正式启动。由于有了年初的勘探,考古队信心十足,满以为掌握了墓葬的分布情况,发掘清理会更为顺利。但随着发掘的深入,他们才发现情况远比当初想象的复杂、困难得多。勘探时,为了避免对墓葬的破坏,要求洛阳铲不能将墓底打穿,所以发现的只是最上面的墓葬,而位于下面的墓葬就不容易被发现。叠肢葬、叠层葬、二次葬、解肢葬不断出现,一些叠层葬多达四五层,更有一些达到了8层!发掘前,考古队预计在国家文物局批准发掘的2000平方米中有墓葬78座,然而仅仅在不到600平方米的范围内,他们就发掘墓葬260余座。异常复杂的葬式、葬俗与叠压打破关系是有史以来云南田野考古中从未碰到的,这使蒋志龙与队员们感到了空前的压力,但同时他们也异常兴奋,因为这些在“滇文化考古”中从未见到的现象,蕴涵着极为丰富的古代信息。
从2008年底到2009年3月,得知消息的专家、学者与媒体蜂拥而至。在金莲山发掘现场,密集的墓葬中保存完好的人骨以各式各样的姿态呈现在人们眼前。一处墓穴中的人骨形态扭曲,看上去十分痛苦,据专家推断,墓主是被砸中盆骨疼痛而死;另一处墓穴中的人骨从大小来看是儿童,身旁摆放着成串的贝饰;一些人骨肩部特别粗壮,专家推测他们生前有可能从事类似摇橹的工作。这些人骨以不同的姿势对今天的人们诉说着一个个远古的故事,关于爱情,关于家庭,关于幸福、痛苦,一次团圆或一次战争。而站在这密密麻麻的人骨面前的每个人,都致力于听懂他们的诉说,了解在他们的生命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在遥远的过去,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是否跟我们有同样的诉求?考古队请来吉林大学的专家现场进行体质人类学鉴定,初步确定了人骨的年龄、性别与相互间的关系。同时,十分奇特的现象也出现了:这些墓主人年龄大多为20岁至40岁的青壮年,而其中婴幼儿的比例达到16%,超过了一般墓地的正常比例。
出土的青铜兵器和生产工具等器物与石寨山、李家山出土的如出一辙,专家们据此断定,这些墓葬属于滇青铜文化范畴。但同时,汉式器物,如五铢钱等和各种青铜明器的出土,也说明了滇青铜文化受到中原汉文化的影响,体现了本地青铜文化与中原汉文化的接触与融合过程。
疑似针灸用具的出土在滇文化考古中尚属首次发现,一旦得到证实,将使中国针灸的历史往前推进。
专家们一拨接一拨前来,面对这些发现,有的激动,有的沉思。有专家提出,从出土的随葬品并不多这一点,推测金莲山墓主属于平民。但也有专家马上指出这一说法并不准确,有可能墓主所属民族并没有厚葬习惯。还有专家提出,之所以出现这些奇特罕见的葬式葬俗说明墓主之间是亲属关系,但也有专家推测,他们极可能是非正常死亡,如若是非正常死亡,那么在这一时期就应该发生了重大历史事件,如战争、灾难。还有专家认为,明器的出土、汉文化遗物的发现或可为滇青铜文化最终的去向提供答案。
2009年4月,考古队结束了对金莲山的研究性发掘,这次发掘共清理墓葬268座,出土青铜器、陶器、玉器等800余件(套)。
研究发掘任重道远
第二次研究性发掘至今,可以肯定的结论有两点:一是金莲山墓葬群属滇青铜文化范畴,二是墓葬群时间为战国至东汉末年。除此之外,其他种种推测与说法目前尚待考证。
发掘结束,回到昆明的蒋志龙依然在思考,埋葬在各个墓葬中的人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亲人还是敌人?当时的抚仙湖东北岸生活着多少人?他们是百越民族么?他们的生活水平、生存环境如何?是否有专业分工?妇女地位如何?当时的人吃什么?当时的社会发展进程怎样?线索时断时续,蒋志龙与队员们反复探寻着,这层神秘面纱看似即将揭下,一转身又陷入迷茫。
目前,部分人骨已送到吉林大学进行DNA检测和食谱分析,并委托北京大学进行碳14年代的测定,委托中国科技大学和北京科技大学进行冶金考古分析研究,相关工作正在有序进行。此外,经过勘探表明,距金莲山不远的学山保存有完整的金莲山墓主生活遗址。即将启动的学山的发掘,或许会为我们揭示一个2000多年前抚仙湖东北岸的古代村落,从而揭开金莲山之谜。
国家文物局、省文物局的领导对金莲山考古发掘和保护十分重视,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亲临金莲山发掘现场,对该发掘给予充分肯定。在谈到金莲山的保护时,他建议将金莲山建成一个文化主题公园。
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省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张永康认为,金莲山墓葬群揭示了滇青铜文化的另一面,说明它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样的,甚至包括社会组织形态也可能是多样的。因此他建议对金莲山尚未发掘的地方和学山进行发掘,并考虑在金莲山建遗址博物馆,使保护、旅游能够齐头并进。
看着不远处的抚仙湖,平静的湖面下不知隐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多少已远去的秘密。越接近生活在抚仙湖周边人们的喜怒哀乐,越会让人揣想两千年前的人们,是不是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从金莲山第一次发掘至今,考古队、玉溪市和澄江县的相关人员已经说不清往山上走了多少趟,倾注了多少心血。
1956年,石寨山滇王王印的出土,使滇王国的存在得到确证。然而无论是《史记·西南夷列传》还是至今的考古研究与发现,都没能为我们解开滇文化起源的谜题。这群人从何处来?他们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是什么原因使他们突然间消失无踪?金莲山的发现,到底有没有可能为我们拂去尘埃,穿越历史迷踪,破解千古谜题?人们在期待着。
来源:云南日报 2010年2月12日
责编:杨柳